第二十七回 无意留名 少年求庇护-《白发魔女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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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连城虎初意只是捉拿王照希一人,忽见神家兄弟和卓一航也在其内,又惊又喜。要知神家兄弟也是陕北著名的剧盗,为捕王照希而发现他们,可算是意外的收获,但卓一航却是武当派的掌门弟子,连城虎虽明知他是王照希好友,却还不愿与人多势众的武当派结仇。

    且说王卓与二神刚刚停斗,官军闯入,只听得连城虎大声叫道:“这位卓公子是好朋友,不准伤他。擒那三个恶贼。卓公子,你趁早退出是非之场,快快走吧!”卓一航大怒,一招“剑挟风雷”,直刺横削,雄劲凌厉,连城虎猝不及防,手指几乎给他削断,怒道:“你不听好言,终须后悔!”双钩一卷,裹着剑锋。金千岩率众武士纷纷扑上。

    神大元叫道:“我等如何?”王照希道:“同舟共济,义不容辞!”展剑先敌着了金千岩。神家兄弟怪笑一声,骤然出手,把两名东厂桩头用大摔碑手直甩出去,飞身外闯,哪知众武士中也颇有高手,见他们来势凶狠,急急堵截,剑戟如林,刀枪飞舞,顿时将四个人都围在核心。

    连城虎的武功非同小可,双钩翻腾飞卷,犹如怒龙惊蟒。要不是卓一航武功大进,万难抵挡,饶是如此,也只有招架之功,无还手之力。幸连城虎志在王照希而不在卓一航,混战中每每舍了卓一航而攻王照希。但卓一航紧紧靠着王照希,并肩作战,连城虎连下杀手,也伤不了王照希分毫。

    王卓二神拼力抵挡,自午夜直至黎明,兀是奋战不休。可是时间一长,神大元伤口发作,跳跃更是不便,渐露疲态。连城虎看了出来,喜道:“先把这恶贼干掉!”双钩一伸,舍了王卓,交叉一剪,勾撕神大元的颈项,神大元大吼一声,右臂一挥,只听得“啪”的一响,连城虎被他用独门绝招,在肩头上击了一下,肩胛骨碎了两块,可是神大元也给他双钩钩着,撕下了好大一块皮肉。王照希大惊,刷刷两剑,横里窜出,直刺过去,才恰恰解了神大元之危!

    神大元连受剑伤刀伤,更是不支。在四人之中,本来以他的武功最强,而今却反须其他三人照顾,如此一来,官军这方,顿时占了上风,围攻愈紧。

    激战之间,曙光之间,忽听得一声长啸,远远传来,啸声低沉,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王照希与卓一航闻声大喜,一齐叫道:“是铁老前辈来了!”王照希还补了一句道:“神老大,不要气馁,来的是威震西北的铁飞龙,咱们就可解围了!”王照希却不知道,二神曾与铁飞龙结有梁子,在铁飞龙掌下吃过大亏。

    连城虎听得啸声,面色一变,叫道:“快把这几名小贼干掉,合力对付那个老贼!”双钩霍霍,连走辣招!

    金千岩的“阴风毒砂掌”与二神的“野狐拳”一样,同是邪派武功,以毒攻毒,互不上下,这时也紧紧迫着神一元。官军一阵急攻,看看就要把王卓二神等四人格杀。

    啸声更近。二神是孪生兄弟,同一心思,不约而同地想道:“大难来时,王照希当然与我们共同拒敌。解围之后,人心难料。若然他与铁老贼联手对付我们,咱俩兄弟可是死无葬身之地!”二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打了一个眼色,正在吃紧之际,忽然双双反手一抓,神大元抓伤了王照希,神一元抓伤了卓一航,高声叫道:“助你们一臂之力,还不快快擒人!”

    这一下变出意外,连城虎怔了一怔,叫道:“好,好!”神大元迈进两步,欺到金千岩眼前,金千岩以为二神阵前反叛,卖友求荣,已是自己人了,全不防备,哪料神大元陡然大喝一声,手臂暴伸,一把抓着了金千岩项后肥肉,横举起来,当成兵器,旋风急舞,哈哈笑道:“咱老子谁也不卖帐,兄弟快走!”往外硬闯!

    这一连串动作,都发生在瞬息之间,众武士投鼠忌器,纷纷走避,到连城虎定了心神,明白真相之时,二神已闯出庙门去了。连城虎大怒,双钩斜飞,分取王卓二人。王卓都受了抓伤,腾挪不便,看看双钩已到,无能躲避。绝急之际,卓一航忽然身子一歪,摇摇欲倒,手中宝剑却突然往上一挑,表面看来似是不成章法,哪料连城虎一钩钩去,却扑个空,卓一航的剑势伸缩不定,在连城虎绝未料到的方位上突然进剑,“嗤”的一声,将连城虎左臂刺得透骨而过!

    连城虎惨叫一声,急退几步,奇痛彻骨,左臂顿时垂了下来。他做梦也想不到卓一航的剑法忽然精妙如斯,不觉气馁。原来卓一航这一招在临危之际被迫出来的剑法,正是达摩祖师遗留下来的几个剑式之一,武当派的前辈长老因它断续凌乱,不成章法,从来未曾想过可以临阵实用,卓一航却揣摩熟透,大胆试用,出乎意料,竟奏奇功,威力之大,还在他的想像之上。

    卓一航一剑得手,胆气陡增,刷刷几剑,指东打西,指南打北,霎眼之间,又伤了几人。连城虎又惊又怒,双钩一展,左钩护胸,右钩应敌,小心进招,卓一航到底只是识得几个怪招,几招一过,又被迫退。连城虎虽是受伤,武功尚在,更兼王卓两人也是受伤,而且敌众我寡,只仗几招怪招,终难防护。顿时形势又紧起来。

    门外啸声又起,卓一航大喜,拼力支撑,预计铁飞龙马上可到,不料啸声忽止,不见踪影。连城虎率众武士急攻,混战中卓一航腰胯中了一刀,痛极大叫,王照希急叫道:“铁老英雄,你怎么还不来呀!”连城虎双钩一起,照王照希双腕急剪!

    且说铁飞龙老于江湖世故,听白敏说王照希在中条山聚会之前两三天,会到自己家来,但到期不至,料知必有意外,于是带了白敏与客娉婷乘了三骑健马,沿途稍作歇息,赶了一日一夜,赶到中条山下。忽见山坡上有十余匹马吃草,伏地一听,山坡上又隐隐有厮杀之声,对白敏道:“王照希一定是遇着伏兵了,咱们来得正是时候!”于是连发长啸,向王照希传讯,好让他有勇气支持。

    三人下马爬上山坡,见了那荒山野庙,喊杀之声正是从里面传出。白敏傻虎虎地笑道:“要打架也该找个好地方,放着外面这一大片山地不打,却在庙子里打,难道是想吓杀山神吗?”客娉婷噗嗤一笑,白敏道:“客姑娘,我有什么说错了?”

    正说话间,忽见庙中有两人冲出,铁飞龙叫道:“给我站着!”凝眸一看,却是神家两个怪物。神大元还肩着金独异的侄子金千岩。这一下大出铁飞龙意外,喝问道:“王照希在里面么?”神大元道:“什么王照希?我不知道!我们两兄弟在山神庙避雪遇伏,和东厂桩头及陈奇瑜手下的武士十多人恶斗,擒了这厮,才逃得出。老铁,我两兄弟现在筋疲力竭,你若想拿我们两兄弟献功,正是时候。”铁飞龙怒道:“胡说八道!我老铁岂是如此之人。里面还有什么人?官军为什么不冲出来捕你。”神大元咧嘴笑道:“铁老儿,你当我们两兄弟是等闲之辈么?我虽然受了伤,也把他们的人打伤了十几个。他们正在救死扶伤,连金千岩也被我们俘获出来,哪里还敢追捕!”铁飞龙见他脚踝流血,走路一跛一拐,而且确实是捉了金千岩,心想他两兄弟武功不错,说的许是实情。既然里面没有王照希,我何苦再去与那些受伤的官军为难?停一脚步。神大元道:“铁老儿,你既不想拿我们献功,那么,对不住,我们可要走啦!”铁飞龙道:“你走便走,啰唆什么!”神家兄弟向山下飞跑,铁飞龙忽道:“停着!”神大元回头道:“怎么?变了主意吗?”铁飞龙道:“将金千岩给我留下!”神大元用力一抛,金千岩在半空中惨叫一声,落到铁飞龙手上之时,已是寂然不动,铁飞龙俯身一看,原来他的喉骨已被神大元用掌力捏碎。

    铁飞龙道:“这厮是杀害贞乾道人的凶手,害我的女儿他也有份,死不足惜!让他喂了饿狼吧!”振臂一抛,将金千岩的尸身抛下山谷。忽然想道:“何以神大元要将他捏死之后才交给我?”铁飞龙乃是江湖上的大行家,对黑道上的伎俩无一不识,蓦然醒起:莫非这是杀人灭口之计,神大元有什么事不愿让我知道?正在此时,庙中忽传出卓一航惨叫之声,接着是王照希呼唤铁飞龙之声。铁飞龙叫道:“不好,中了神大元之计了!他使的是缓兵之计,要在我到场之前,借刀杀人,让官军将王照希干掉!”

    铁飞龙识破奸计,勃然大怒,这时已无暇再去追神家兄弟,虎吼一声,跃上山坡,冲入庙中,只见连城虎双钩闪闪,正对王照希施展杀手!

    铁飞龙睁目大喝,顺手一捞,将迎上前来的一名武士擒着,向连城虎掷去,连城虎侧身一闪,双钩刺入那武士肉中,王照希趁势一剑,冲刺出去。卓一航精神大振,连环三剑连伤三敌,也冲杀出来,铁飞龙叫道:“卓一航,你也在此么?”连城虎旋风般掠过铁飞龙身边,铁飞龙又是大喝一声,双掌劈出,连城虎双钩一架,他左臂受伤力弱,被铁飞龙神力一格,左手钩震上半空,刺入屋檐,哪敢应战,急急外闯,铁飞龙拔腿便追,正巧客娉婷与白敏双双进入,被连城虎单钩一拦,把白敏的软鞭扯飞,将客娉婷的单剑也锁着,两人都给他拦过一边,恰恰阻着了铁飞龙的路。连城虎冲出庙门,没命飞逃去了。

    白敏叫道:“呀,王哥哥,你受了伤了!”抢了一名武士的刀,乱斩敌人,那些武士见主帅逃命,发一声喊,纷纷向外奔逃。客娉婷道:“不要乱砍乱杀!”白敏甚为听话,果然停手,霎忽之间,那些武士逃得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铁飞龙检视两人伤势,道:“这是神家兄弟抓伤!”卓一航道:“正是!”铁飞龙怒道:“这两人好毒!”王照希道:“他们不肯投降官军,还算有一点志气。只是他们行事如此乖谬,若还让他们在张献忠身边,终是大患。”当下将神家兄弟的行事说了。铁飞龙道:“待我去见张献忠,务必叫他惩治这两个恶贼。”

    王卓二人幸喜受伤不重,只是斗了半夜,疲倦不堪,铁飞龙给他们敷上金创圣药,要他们运气静坐,恢复疲劳。客娉婷和白敏偷偷指着卓一航谈论,客娉婷道:“这个白面书生,是卓一航吗?”白敏道:“是呀,你不知道吗?他是我的好朋友哩!”客娉婷道:“哼!这样的好朋友!”白敏极不高兴,大声问道:“他有什么不好?”铁飞龙“嘘”了一声,示意叫他们小声。客娉婷低声说道:“若然他好,为何令我练姐姐伤心!”白敏愕然不解,问道:“哪个练姐姐?”客娉婷道:“就是玉罗刹呀!”白敏对玉罗刹虽无恶感,亦无好感,道:“那个女魔头也会伤心的吗?”客娉婷撅嘴说道:“枉你是绿林中人,玉罗刹不过嫉恶如仇,行事任性而已,她怎么是女魔头。”白敏道:“好,算我说错。她不是女魔头,但令她伤心,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呀!”客娉婷气道:“你这傻小子,我问你,比如说,你若令我伤心,你还能算是好人吗?”白敏想了一想,道:“你救了我,你待我这样好,我若令你伤心,我就是龟儿子!”客娉婷噗嗤一笑,道:“好,这就是了。你还不明白吗?”

    客娉婷虽然小声,但卓一航静坐凝神,却是听得清清楚楚,面上一阵红一阵白,这份难过,可别提啦!他不待疲劳恢复,蓦然跳了起来。

    白敏慌道:“卓哥哥,我是说我若令客姑娘伤心,我就是龟儿子。我不是说你。你不要生兄弟的气!”卓一航向客娉婷作了一揖,道:“姑娘,你责备得对!”声音更咽,走到铁飞龙跟前,长揖到地,问道:“练姐姐呢?怎么不见她来?她不在你老家中吗?”

    铁飞龙冷冷说道:“她来过啦。”卓一航急问道:“现在呢?”铁飞龙道:“她又去啦!”卓一航道:“她去哪里?”铁飞龙摇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卓一航急道:“你一定知道。你不知道,就没有人知道啦,我今生今世,若不见她一面,死难瞑目!”

    铁飞龙抬头望天,彩霞满天,朝阳射目,客娉婷恨恨说道:“她在天边。”卓一航道:“她在天边,我也要去!”铁飞龙凝思一阵,这才说道:“她虽然不在天边,可是也跟在天边差不多。我想她也许是到天山去了。你要找她,可要远走塞外,沙漠风寒之苦,你这贵公子受得了吗?”卓一航道:“休说沙漠风寒,就是水深火热,我也要去!”铁飞龙道:“天山绵亘三千多里,你也未必找得着她!”客娉婷插口道:“她也未必见你!”

    卓一航心中大痛,垂下泪来,道:“她不见我,我也要见她。即算终于不见,住得和她相近一些,我也心安。”铁飞龙道:“你既然如此诚心,那就去吧!”客娉婷道:“可是她头发已经白了,已经不是从前的练霓裳了,你见了她,也许会失望了!”卓一航道:“什么?她白了头发,一定是因我伤心,痛极白头的了。”客娉婷道:“你知道便好。”卓一航伤心之极,欲哭无泪,毅然说道:“莫说她白了头发,即算鸡皮鹤发,我也绝不变心。海枯石烂,天荒地老,此情不变。皇天后土,可鉴我言。”

    客娉婷道:“你这些话留待见了练姐姐时再说吧。”铁飞龙拈须微笑,道:“娉婷,不要取笑他了。好,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。你伤好之后,便可前去。”

    卓一航道:“我现在伤已好了。”王照希做好内功功课,跳了起来,道:“卓兄,你就要走了吗?”卓一航道:“是的,就要走了!”王照希道:“儿女之情,虽然紧要,家国之事,也当挂心,我劝你若是找不见她,还是回来的好。”卓一航道:“家国之事有你们在,我可毋须顾虑。我若不能见她,便长住天山了。咱们后会无期,愿你们能成大业。他日消息传来,我当在天山为你们遥祝。”铁飞龙道:“在回疆你也可行侠仗义,那边民风纯朴,说不定他日亦有作为。”卓一航道:“行侠仗义,乃是我辈分所当为,老前辈吩咐,我当牢记在心。”于是和铁飞龙、王照希珍重道别。王照希目送他背影下山,摇了摇头,半晌无语。之后就和铁飞龙、白敏讨论中条山群雄聚会之事,再也不提卓一航了。正是:

    公子忏情徒有恨,英雄报国最关心。

    欲知后事如何?请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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