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回 塞外收徒 专心传剑法-《白发魔女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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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昌钦大法师暗暗心寒,晦明禅师因抱着孩子,也自戒惧。可幸这孩子胆子竟似杨云骢一样,不知害怕,看晦明禅师空手将一个又高又大的番僧,逼得连连后退,而那个番僧使的怪兵器又时不时发出破锣似的声音,觉得十分有趣,连父母双亡之痛也忘记了,看到精彩之处,连叫:“好呀!好呀!师父,你可得把这本领教我!”还不时把头探出来看晦明禅师怎样和他厮打。晦明禅师虽然欢喜他胆子奇大,却更怕他受了伤害。再换几招,卖个破绽,回身便走。昌钦大法师见晦明禅师毫无败象,突然退后,怔了一怔,双钹刚欲进招,蓦觉眼前一亮,寒气沁肌,晦明禅师已在这一退一进的刹那,将游龙宝剑拔了出来。反手一撩,只听得“当”的一声巨响,昌钦左手铜钹,已给劈为两半!

    昌钦法师大惊,吓得连连后退。晦明禅师见宝剑炼成,威力奇大,十分高兴,想再试两下,身形一起,挽了一个剑花,照昌钦法师背后的“魂门穴”又刺,想迫他回身抵挡,孟萨思一声号令,箭似飞蝗,掩护昌钦法师。晦明禅师舞动宝剑,四面披荡,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,不绝于耳,那些飞箭,一被剑光绕过,立刻折断!

    晦明禅师哈哈一笑,又念了句“阿弥陀佛”,道:“恕不奉陪,贫僧走了!”昌钦大法师趁他抵挡箭雨的时候,把大红袈裟脱下,替代左手铜钹,蓦然又一掠而前,喝道:“佛爷还要与你见个高下!”袈裟一抖,似一片红云直压下来,竟想运用内家真力,以柔克刚,夺取宝剑。晦明禅师愠道:“你还要苦缠么!”剑锋一起,“嗤”的一声,将大红袈裟撕下一块,但袈裟不比兵器,兵器被削断了便不能再使,袈裟被撕裂了却仍然可用。昌钦法师趁势一送,袈裟翻动,想把宝剑裹着,右手铜钹呼呼风响,横削过来。晦明禅师内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极,焉能中他诡计,剑锋微微一颤,已抽了出来,迎着铜钹便削,昌钦法师知道厉害,不敢硬接,横跃三步,避过剑锋。哪知晦明禅师的天山剑法精妙绝伦,一被黏上,无法脱身,昌钦左跃右跃,剑光不离身后。晦明禅师正想再削断他右手铜钹,孟萨思手下的十多名武士已围涌上来,晦明禅师心念这些武士不堪一击,想待解决了昌钦法师之后,再削断他们的兵器,不料其中一人出手奇快,手使日月双钩,钩光一闪,竟对他的怀中孩子,猛施杀手!

    晦明禅师脚尖一点,箭一般的横窜出去,怀中孩子,哇然大叫,晦明禅师回头一看,不觉冷笑道:“哈,我道是谁!原来是连大总管!你们害了熊经略还不够吗?我今日已削发为僧,魏忠贤也该放心了。岳某区区,怎敢劳你们远到塞外。”晦明禅师不知魏忠贤已被凌迟处死,还道他仍如旧日当权,派连城虎与这个喇嘛追踪自己。

    连城虎苦笑几声,双钩斜展,又与昌钦法师左右分袭。连城虎极为歹毒,见他左手抱着孩子,左边乃是弱点所在,双钩闪闪,专向他的弱点进攻,怀中的孩子胆子纵然再大,也吓得慌了,小手扳着晦明禅师肩头,时不时发出惊惧的叫喊,昌钦法师右手铜钹左手僧袍,也反守为攻。晦明禅师大怒,剑诀一领,将自己与师父合创的天山剑法霍霍展开,但见紫电飞空,寒光骤起,进如游龙,退若惊鸿,剑风指处,草原上那高逾半身的野草都飒飒作响。连城虎与昌钦法师哪敢迫近?

    可是连城虎与昌钦法师都是顶儿尖儿的角色,晦明禅师抱着孩子,不敢放心厮杀,拼斗了五七十招,竟是打成平手。孟萨思率领手下武士,在百步之外,围成一个圆圈,张强弓搭利箭,只待晦明禅师一败,便乱箭射他,前后夹攻。

    正在相持不下之际,忽然远远听得一声长笑,晦明禅师心中一动。说时迟,那时快,只见一团白影,飞掠草原,片刻之后,叫声四起,孟萨思手下尚未看清,已有多人中剑倒地。有人惊叫道:“快走呀,白发魔女来了!”

    晦明禅师运剑一封,将昌钦法师与连城虎迫退数步,只听得白发魔女叫道:“别来无恙!约会之期未到,我已提前来了!”仍是旧日豪情,只是声音已显得比前苍老了!

    昌钦法师一瞥之下,吓得魂消魄散。白发魔女虽然不似旧日绮年玉貌,形容仍然可辨。昌钦法师曾吃过她的大亏,心想:岳鸣珂已这么厉害,这女魔头又来。若给他们二人联手合攻,那是死无葬身之地。一个旋身,急急飞逃。连城虎双钩一撤,也欲逃命,但他的轻身功夫,略逊于昌钦法师,白发魔女来得何等快捷,他未逃出十丈之地,白发魔女已如影附形,追到身后,剑光一起,直刺后心。连城虎奋力挡了数招,白发魔女剑光飘瞥不定,行前忽后,似左反右,连城虎大约挡了十余招的光景,白发魔女忽叫声:“着!”声到剑到,连城虎心胆皆寒,辨不清她剑势走向何方,膝头一痛,咕咚倒地!

    白发魔女将连城虎一把抓起,信手点了他的穴道,对晦明禅师说道:“走!”晦明禅师道:“去哪儿?”白发魔女道:“你去哪儿我去哪儿,你不敢和我比赛么?”晦明禅师这才知道白发魔女是想较量他的轻功。

    晦明禅师心中暗笑:一别数年,异地相逢,她竟然不先叙契阔,一见面就要比赛轻功。白发魔女道:“走呀,我背的是大人,你背的是孩子,你还怕输给我吗?”晦明禅师微微一笑,心道:几年前,轻功我不如你,今日若比,胜负尚未可知,你怎么如此夸大!要知晦明禅师与白发魔女的武功本来是同出一源,一正一反,乃是晦明的师父天都居士与妻子赌气,各创出来的。天都居士曾道:一正一反,虽然各有特长。但若练至出神入化之境,炉火纯青之时,正必胜反,此乃是不易之理的。所以晦明禅师也想借白发魔女的较考,测量自己的功夫。既被白发魔女一催再迫,便含笑道“好”。身形一起,疾逾飘风,白发魔女紧跟在后,恰如白影两团,在大草原上滚过。

    跑了半日,渐渐已到草原之边,再过去就是天山山脉所构成的高原了。晦明禅师因先起脚步,所背的孩子又轻于白发魔女所提的大人,因此竟然占先了十余步。白发魔女倏然停步,道:“不必比了,这回咱们是不相上下了。你苦练几年,进步神速,可羡可贺。”晦明禅师暗暗道声惭愧,两人停了下来。那孩子喜得拍手叫道:“师父,你是会仙法的么?我在你的背上,好像腾云驾雾一般。”晦明禅师笑道:“这是轻功,不是仙法。你长大了就知道了。”那孩子道:“师父,这个我也要学。”白发魔女瞧了这孩子一眼,问道:“这是你新收的徒弟吗?”晦明禅师点了点头,白发魔女道:“这孩子的聪明不在杨云骢之下,心术却似不如。”晦明禅师道:“他年纪尚小,好与不好,成不成材,言之尚早呢。”白发魔女将连城虎放了下来,解开他的穴道,笑道:“现在该审问他了!”晦明禅师道:“先问问他,魏忠贤派了多少人来?”连城虎道:“魏宗主已经死了!”晦明禅师与白发魔女不禁愕然,白发魔女急道:“怎么死的?”连城虎道:“被新皇帝凌迟处死的。”晦明禅师道:“还好,我还道他是寿终正寝,那就便宜他了。”白发魔女道:“客氏呢?”连城虎道:“也被处死了。”晦明禅师因曾目睹客氏的淫邪和把持朝政,心中暗暗称快。白发魔女却为客娉婷感到有点伤心,道:“其实她是给魏忠贤所利用,将她逐出宫也可以了。”再问详细情形,连城虎怕白发魔女的毒刑,一一说了,只隐瞒了自己是满州的内应和到回疆的原因。岂知白发魔女早从应修阳的供词中知道连城虎乃是内奸。待他说完之后,微笑道:“你所说的还有不尽不实之处吧?”连城虎吓出一身冷汗,硬着头皮说道:“没有呀!”白发魔女冷笑道:“你是满洲的内应,为何隐瞒不说?”连城虎面无人色,舌头打结,说不出话。白发魔女道:“你作恶多端,饶你不得。”剑光一起,将他劈为两段。

    白发魔女哈哈一笑,道:“岳鸣珂,不,我忘掉你做了和尚了。晦明禅师,咱们再比一比剑法如何?”

    晦明禅师笑道:“这不公平。”白发魔女道:“怎不公平?”晦明禅师将游龙剑拔出,随手一挥,将一块石头斩为两半。白发魔女好生艳羡,道:“原来你还会炼剑。”晦明禅师道:“其实武功若到了炉火纯青之境,用什么兵器都是一样。我苦心铸炼两把宝剑,不过是想传给徒弟,让他防身罢了。”白发魔女意似不信,道:“用宝剑总占点便宜。”晦明禅师道:“我辈功力未纯,剑法相差不远,那自然是有宝剑的占便宜了。”顿了一顿,又微笑道:“你我的剑法功力都差不多,不如你试用我这把宝剑,看能否在百招之内,将我打败。”白发魔女暗暗生气,心道:“我若使此宝剑,何用百招。”便不客气,将游龙剑接过,随便立了门户,叫道:“进招!”

    晦明禅师道:“你先请。”白发魔女一声“有僭”,剑锋一颤,横剑便刺。晦明禅师沉剑一引,将她的攻势化解于无形。白发魔女转锋反削,晦明禅师并不招架,反手一剑,抢攻她的空门,这一招乃是攻敌之所必救,白发魔女迫得移剑相拒,晦明禅师疾进数剑,一沾即走,教她虽有宝剑,也无能为力。白发魔女斗得性起,心道:“我便和你抢攻,看你怎能躲避得了?”身形一起,剑法疾变,晦明禅师默运玄功,凝身不动,待她剑到,反手一绞,两剑平黏,如磁吸铁,白发魔女的剑指向东方,晦明禅师的剑也跟着到东,白发魔女的剑到西,他也跟着到西,未到百招,白发魔女已倏然收剑,气道:“还是二十年后再比吧!”将游龙剑交回晦明禅师,接回自己的剑,一言不发,飞身便走。晦明禅师叹了口气,道:“怎么还是如此好胜?”他本想问卓一航、王照希等一班旧友的消息以及她的经历,都来不及问了。

    晦明禅师将孩子带回天山,给他取名楚昭南,除了亲自教他练童子功之外,并叫杨云骢教他的基本功夫,如:练眼神练腰步练掌法等等。转瞬过了数月,已是隆冬,天山气候奇寒,两个小孩子每日清晨,必在外面练武暖身。一日晦明禅师正在禅房静坐,忽听得外面两个小孩子似在和人说话。晦明禅师走出禅院,只见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婆婆站在当中,任由两个孩子向她发掌,她东一飘西一荡,引得两个孩子跟着她团团乱转。晦明禅师大吃一惊,心道:“隆冬时分,能上天山,武功已是非同小可。”看她的身法更是最上乘的功夫,而且似曾见过。不禁问道:“喂,你是何人,怎么欺负孩子?”楚昭南道:“师父,你快动手,她说我们的天山掌法只有虚名呢。”那老婆婆一声不发,忽然一掌向晦明禅师拍来,掌势轻飘,劲力却是十足。晦明禅师运掌抵御,斗了片刻,已是心中雪亮,却不先说破,斗了一百来招,赢了一掌,那老婆婆腾身便走。晦明禅师:“喂,你远上天山,就是单为找我比掌吗?”追过两个山峰,那老婆婆倏然停步,回过头来,手上拿着一张面具。

    这“老婆婆”正是白发魔女,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面具,把自己变成丑陋难看的老妇人。晦明禅师愠道:“你何必开这个玩笑?”白发魔女面容沉郁,幽幽说道:“这面具配上我的一头白发,不正好吗?”晦明禅师见她丝毫不像说笑的样子,心中一动,料想她必有伤心之事,便默然无语,听她说话。

    过了一阵,白发魔女叹了口气,开声问道:“卓一航曾找过你吗?”晦明禅师诧道:“卓一航几时来了回疆?”白发魔女道:“如此说来,你们还未曾相见。”晦明禅师道:“他若到来,当然是先去找你。”白发魔女凄然一笑,道:“他是在找我。”晦明禅师道:“你们尚未相逢吗?我真不明白,你们本可是神仙眷属,何以不相聚一块,却闹到穷边塞外?”白发魔女又摇了摇头。晦明禅师正想再问,白发魔女忽道:“他若来见你,你可劝他早早回去,不要再找我了。”晦明禅师嚷道:“为什么?”白发魔女面色倏变,叹道:“我该走了!”晦明禅师道:“喂,你且慢走,你们到底在闹什么?”白发魔女道:“天山南北二峰,相距千里,你占了北高峰,我只好占南高峰了。”晦明禅师道:“卓一航若来,我就叫他找你。”白发魔女道:“你何必多事?我是再也不见他了!”说罢飞奔下山。晦明禅师想追之无益,叹道:“情缘易结难解开,伤心世事知多少?”面上突然一阵发热,想起自己以往的情孽,禅心动乱,急急回房静坐。

    大约又过了半个月的光景,一日黄昏,月牙初现,晦明禅师在天山之巅练剑,使到疾处,剑光月色溶成一处。忽听得山腰处有窸窸窣窣之声,晦明禅师急走过去,只听得有人赞道:“好剑法!”晦明禅师拨开积雪藤蔓,只见卓一航冻得满面通红,手足僵硬,爬在积雪堆中。晦明禅师道:“你辛苦了!”卓一航站了起来,搓搓手足,笑道:“现在已惯些了,初来时更辛苦呢!只是这几日特别寒冷,呵气成冰,我几乎以为上不到山巅呢!”

    晦明禅师急将他带回禅院,叫杨云骢倒热茶给他喝,待他歇息之后,细问经过,才知卓一航因初次孤身远行,又不熟西北地理,从山西到回疆来几乎走了一年,到了回疆之后,在那绵亘三千余里的天山之中摸索,渴便嚼雪,饿便猎取雪羊烧烤来吃,又经过半年多,才摸到这里。好在虽然历尽苦楚,身体却练得非常结实,武功也比前大进了。

    好友相逢,当然是十分高兴。卓一航留在天山数日,将别后事情,一一倾吐。说到玉罗刹在武当山大战之后,伤心而去的事,不觉掉下泪来。岳鸣珂笑道:“玉罗刹前几天刚刚来过。啊,我忘记告诉你,这里的人都叫她做白发魔女,没人知道她便是当年威震江湖的玉罗刹了。”

    卓一航叹道:“是啊,她为我白了头发,我却无法找寻灵丹妙药,替她恢复青春。”晦明禅师想起天山南北牧民的一个传说,笑道:“恢复青春的妙药也许没有,但令白发变回青丝,而且可以保住青春的妙药却未尝没有。”卓一航急问道:“在哪儿有?”晦明禅师道:“据草原上的牧民传说,有一种花叫做优昙仙花,每六十年才开花一次,每次开花,必结两朵,一白一红,大如巨碗。据说可令白发变黑,返老还童。我想这大约是比何首乌更珍贵的药材。返老还童我不相信,能令白发变黑,却不稀奇。”卓一航听说要六十年才开花一次,而且还不知长在什么地方,好生失望,苦笑道:“若是此花刚刚开过,再等六十年她岂不是相近百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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